她毫無感情的看著冰炎進入後就再度闔上的城門。
她是『世界』,除了世界,再沒有什麼可以干預到她。
一切都是為了世界本身,哪怕她用著多麼冠冕堂皇的藉口說她幫助了冰炎。
千年前,身為『世界』的她曾因為鬼族而險險與法則一同崩毀,是亞那瑟恩救了她,所以她出現在千年後幫助了亞那瑟恩的孩子,因應對方的交易,切斷冰炎與無殿的聯繫,讓對方回到了千年前,並且看著冰炎走過了這千年。
「颯彌亞,我是『世界』。」
她是『世界』。
謊言織成的糖衣就如同法則一般,永遠沒辦法蛻下。
她說謊了,但那個謊言在她身為『世界』的情況下,也成為了真實。
「妳到底是誰?」
「很重要嗎,妖師的首領?」
那是屬於千年前她與那兩個人相遇的回憶,與他們相處了沒有幾天,就遭到來自妖師的質疑。
原因是她虛假過頭的感情。
可是她也沒辦法,她是『世界』。
她的姿態、表情、聲音再如何溫柔,對與世界無關的事情,她便不會真正上心。
然而就算是這樣,那兩人到最後仍然接受了她。
她隱瞞了一切下了套讓亞那瑟恩踏入了自己的陷阱答應拯救世界後,那兩位,仍是接受了她。
「拯救世界?我沒有那麼大的情操,只是……我不會放著這個我所深深喜愛著的、有凡斯在的世界被毀滅的。」
「何況,精靈是很注重承諾的種族,要我們違背自己的誓言比登天還難。」
「我遇見朋友的第一個承諾,就是無論如何都會保護你們。」
真是個、溫柔的精靈。
「這是『世界』欠了你們的。」
從不知為何而浮現的回憶中脫身,她低低的笑了出聲,淺淺的開口。
「我什麼都知道,卻還是沒有制止你們的悲劇。」
「如果是你的話,大概又要笑著說──『嘛,這不是妳的錯。』了吧?」
她想起了那個溫柔的精靈從來都不曾怪罪過她的事實。
哪怕在她的加入後,精靈與妖師的旅途就更加多難,他們從來沒有怪到她身上。
「亞那瑟恩.伊沐洛。」
「不論如何,你還是拯救了這個世界,讓法則得以繼續存在,我才沒有被抹殺。」
她繼續低語。
「所以,你們得不到的幸福,是『世界』欠下的。」
聲音漸漸的如煙般縹緲無蹤。
「可是我沒辦法償還於你們,所以,就給你們的孩子了。」
她承諾。
而『世界』的諾言,是法則。
請原諒她好嗎?
『世界』的償還,必須要靠那個孩子背負罪大惡極的罵名才能成立。
她毀了一切。
卻又拯救了一切。
「這就是、『世界』啊……」
包覆著層層謊言,
架構在虛假的平衡之上的世界。
──願你下一生,平安健康,莫有傷害,莫有背叛,莫有絕望。
千年前的交易中,混血精靈含著期望、痛苦與悲傷的願望又忽然出現在她的耳邊。
真是的,不論哪一個……
溫柔的精靈。
「颯彌亞,『世界』背棄了你。」
「而你,背棄了世界。」
她這樣精闢的注解,依舊是淡雅的姿態。
***
記憶仍在一點一滴的回溯。
悲傷的、難過的、讓人不願意回想的記憶再回溯。
他腳步緩慢地走過許久不曾踏入的長廊,他來到了當年承載他多少感情的主殿。
他用那雙彷彿有火焰在燃燒的冰冷的雙眸注視著還保留著當年連天烽煙的破敗主殿。
恍惚之間,彷彿還可以看到有個他心疼許久的人一臉溫柔的說著原諒他的話語。
他於是低頭,淺聲呢喃著已經許久不曾喚出的名字,淡雅而溫柔,傾盡了所有感情。
「褚……」
颯彌亞.伊沐洛.巴瑟蘭將迎回失落於命運的靈魂。
而後此生,永不放手。
***
「亞,冰牙的王城是我們的家。」
他從來沒有忘過父親的那句話,更甚至在年幼時不得以離開父母、族群到了無殿後,還將那句話當作生命中少有的信條,與不該憎恨妖師這樣的信念一起堅信著。
所以,雖然從來不曾明確的表現出來,但是這個時代的族人,他一直都將他們放在心上。
沒有一刻不被記得。
可是父親,所謂的家,現在究竟是怎麼了?
「回答我──!」腥銹的味道綿延不絕的刺激著他的感官,艷紅色的眼睛被憤怒給充盈,鋒云凋戈直指著自己眼前完全讓他辨認不清的、曾經的長輩。
他的家怎麼了?
被鮮血染紅,被悲傷侵蝕,被不該有的黑暗吞噬。
他的家,到底怎麼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為什麼會發動這個根本不該被啟動的術法?
「殿下您這麼草率且魯莽的舉動,還算得上是冰牙精靈曾經那位驍勇善戰的三王子殿下之子嗎?」仍是沒有回答他的話,神色幽暗得莫名的冰牙精靈王看著他,挖苦的說著。
潔白的王袍讓他感到了深刻的厭惡。
『砰!』
佇立在王者一旁的柱角被鋒云凋戈給狠狠的擊斷,被怒火燃盡的艷緋色雙瞳中只有一片不能遏止的極端憤怒,無法制止,無法容忍。
「我說了……回答我這是你用這個術法的第幾天!!」他瞪向了那個一臉晦暗的王者。
「第幾天?」
他這樣的問語像是在說什麼笑話一樣讓王者低聲的笑開。
「呵呵呵,我以為,亞殿下你應該比誰都還要清楚……最後一天,祭品會慢慢的被從這個世界上除名。身體淡淡的透明、灰化,然後──消失。」
耳邊有曾經溫柔的聲音與之重疊。
死刑的宣判。
王者赤裸裸揭開了惡意的事實,他終於忍受不住的衝上了前,鋒云凋戈直接往對方身上招呼下去的時候,被對方俐落的給擋了下來。
「就這麼,喜歡這個妖師?」有些不屑的問。
「可是亞殿下,你們沒有可能了……」
他再也沒有留手的就跟對方在這個主廳中開打,紛亂的粉塵、四處飛舞的破碎石礫散逸,才沒一會,整個主聽就已經被破壞的亂七八糟。
破壞根本沒辦法波及到陣法中央的那個人,導致他完全沒有停下。
「就算你在此地將我格殺,那個妖師也已經沒救了,亞殿下。」王者再次戳開了他的傷口。
「住口!」
鋒云凋戈狠狠的在對方右手臂上畫出一道深刻的傷口,鮮血噗一聲的就噴了出來。
不夠、不夠……
這些還不夠抵褚受到的傷害,氣紅了眼的精靈越發加大力道。
有什麼東西轟然倒地。
就這麼倒在了地上,那個孩子。
「褚──!」瞬間收手。
他連忙衝上前扶起了褚冥漾的身體,那些用來禁錮對方的器具不知何時已經全數消失。
那不是好現象,清楚這個術法運轉方式的他慌亂的擦乾了褚冥漾臉上的鮮血,渾身止不住被氣得直顫抖。
一計冰冷的眼刀朝那個喘著氣的王者而去。
「學、長。」
沒有聲音的叫喚卻讓他比往常任何一次都還要能聽到學弟的聲音。
「學長,我不怪你。」褚冥漾唇一開一合。
身上冰與炎的力量不能控制的又出現了失衡的景象,殘敗的背景染上了滔天的焰火,烽火連綿的一片艷色。
他悲傷地看著懷中的人。而褚冥漾只是虛弱的、彷彿下一秒就要消失一般的微笑著。
褚……
他緊緊的抱著懷中之人。
這是他決定要共度一生的存在。
「吶,學長……他們說,我會害了你,學長。」
「明明、明明……」學弟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只是喜歡你而已啊……」
他輕輕的撫摸著對方緊緊閉合的眼睛,感受著止不住顫抖的眼皮。
他感受到手下的那雙眼睛奮力地想要張開,卻什麼也辦不到。
喜歡。
明明只是彼此,這麼簡單的感情而已。
「褚……」
不許。
只有這一個念頭清晰無比。
他忽然想起了父親離開他時的表情。
與眼前滿身狼狽但仍是笑的溫柔的黑髮少年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不許。
「對……」褚冥漾開口。
「不許說,只有那句話,你不許說。」惡狠狠的堵住了對方打算說的話。
那不應該是由褚冥漾來向他說的,紅瞳狠狠的瞪向了一旁狼狽不堪的王者。
「我帶你回學園。」
他這樣地說,抱起了對方就要行動,但所有的動作在看到了褚冥漾的表情後都被迫停下。
那是淚水。
下了決定之人的淚水滾燙了他抱著對方的手。
「學長……我們的約定還算數嗎?」無聲的唇語突然這樣問著。
「從來都不曾改變。」
──我答應你,陪你看完世上所有美景。
「那……」
「你說過,等到畢業後,要陪我去看完世界上所有的風景。學長……這個約定,我們…作……廢…好……」
褚冥漾的身體開始漸漸出現了透明的痕跡。
痛。
心口被緊緊地絞起。
「褚!精靈不會違背許下的誓言,我答應過的事情不可能作廢!」他打開了傳送陣,完全不理會在一旁的精靈王者。
不許。
他已經受夠了看著身邊至親、摯愛的離去。
「不許睡──!!!」
傳送陣出現Atlantis學院的時候,所有人看到了他們一生都不可能忘記的畫面。
太過淒美的、哀傷。
被銀髮的混血精靈抱在懷中的那個黑髮孩子全身都透明化了。
看到這一點的、黑髮妖師的朋友衝上前的時候,那個人在混血精靈的懷中……
散成了破敗的灰。
「褚──!!!」
混血的精靈伸手想要抓住那些餘灰,然而他什麼也沒有攔下,灰燼盡數消失。
眾人所看不見的、低柔白光輕輕的覆蓋在了那些灰燼上。
有誰的聲音低低的傳來。
祭品會慢慢的被從這個世界上除名。
「祭品會慢慢的被從這個世界上除名。」
從此褚冥漾不復存在。
***
萬分抱歉,這個禮拜去忙了一些升學跟其他的事情,情緒起伏過大,不願意這樣的心情影響到了文章故沒有通知一聲就停更,之後不會再這樣了。
*骨灰問題,合章會解釋。